風波中談風波

   動筆時風球已升起,全城處於罕見的應變戒備狀態。一時感觸,遂抓住稍縱即逝的靈感生成此文。行文匆匆也許思維並不嚴謹,但卻是此時此刻內心真實寫照,若有小瑕疵還望各位看官多多包涵。

  人越大對世情的喜惡亦可能跟以往大不相同,正如八十年代時歌星盧冠廷其中一首作品《世事何曾是絕對》。不知道其他同齡人是不是這樣,但筆者小時候聽到的並非今天所稱的風球,而是稱為風波。粵語中波者,同球也,兩者並不矛盾,不同者,時而勢易的習慣使然,也有可能是小時候筆者朋輩的小圈子和長輩習慣稱呼幾多號波。

  因此本文題目也心血來潮,懷舊地稱之為風波。其實風波一詞在粵語中的趣味十足更勝今天正兒八經的風球,它既可理解為真正的風球,也可理解為糾紛、衝突等矛盾角力。如香港著名電台節目《風波裡的茶杯》,名稱就非常傳神抵死,作為烽煙時事節目莊諧並舉令人會心微笑。

  當今的大氣候小氣候,亦可謂風波處處暗湧重重。風波會否演變成十級風暴,有內因有外因、有主觀和客觀條件、有天意和人為共同作用。小的有如八十年代初歌星譚詠麟的《小風波》,內容關於一對小情侶的鬥氣逸事。

  普濟禪院中文物名匾《海不揚波》,這個波反映出尚未發展成濤天巨浪時的海面狀態。為政者能否體察民情,做到民不揚波,而非民怨沸騰,正如一九八0年名劇《上海灘》的主題曲:成功,失敗,浪裡看不出有未有。當能夠看清楚時,也許已經由新聞變成歷史。

  執筆時來勢??的多年一遇超強颱風樺加沙,已進入警戒範圍。但此時此刻仍是小風波,不過天氣報告確認其中心風力高達十六七級,達到天鴿的威力,但願本文見報時,小城能一切平安損失輕微。只是當一切仍未發生時,心中難免忐忑不安。

  正所謂三句不離本行,筆者乃紙上談兵的一介武夫,當見到樺加沙的名字時,不免嘀咕一聲不妙,皆因此名殺氣騰騰。這個月是太平洋戰爭勝利八十周年,但當日皇裕仁八月十五日宣佈投降後,其實戰爭並非馬上結束。八月十八日蘇軍開始登陸日本千島群島,即兩國糾纏至今的北方四島。

  同時另一方面蘇聯第二遠東方面軍各部,也向日佔中國領土庫頁島南部(俄稱為薩哈林島)兩面夾擊並霸佔至今。這個半島被日本稱為樺太,南部原日佔區稱為南樺太。至於加沙已不用多說,近兩年已被以色列變成種族滅絕的人間地獄,以軍現正向首府加沙城發動總攻。

少年不識愁滋味

  所以把這兩個地理名詞加在一起為超強颱風命名,正如小時候三姑六婆的口頭禪:啋,真係大吉利是!是否如此,即將揭曉。說到小時候因為假期遠沒有今天多,就算周末也要上課半天,因此少不更事的年紀對颱風特別偏愛,做夢也希望能直吹澳門,因為可以有機會放風假。在大人眼中這當然是大吉利是的事,特別是測風雷達在先進國家才剛應用,颱風預報誤差仍大的時代,生命財產損失不少。

  有理由相信今天的青少年仍存在這種思想,皆因現在填鴨式教育的學業壓力,比我們當年更大。青少年自殺在我們成長的年代,更加是天方夜譚。所以那怕存在這種逃避壓力的想法,也希望師長高抬貴手,找出源頭多加體諒,正確引導青少年成長而非動輒打壓了事。

  回望經歷過的颱風,始終仍是小學時期七十年代印象最深,感覺那時的颱風特別強,有如過去十年那樣。首先是一九七一年恐怖的颱風露絲去而復來,造成佛山輪沉沒海難及澳門號擱淺報廢,當年報紙的照片仍歷歷在目,就算仍未懂事已覺心寒。初中時的英文課文,至今仍依稀記得的,就只剩下颱風露絲襲港這一篇有點印象了。

  大概是距今半世紀前的一九七四年,又懸掛了十號風球。那時候每逢九號和十號風球,在大炮台的天文台都會發出全澳都能聽見,非常淒厲的警報。那個紅色的警報器體積不大聲響卻大得嚇人,就在炮台西北角的棱堡,實際上就是其他城市常用的防空警報器。隨著科技手段進步,進入八十年代後好像已很少使用,直到九十年代仍在原處。

  也許是那一年的前後三年感覺都過得很不錯,光是一九七四年已有不少難忘的回憶,所以順便連那次颱風及一些細節也記憶猶新。小學時住在大堂巷,租金便宜面積可能高達二千呎,但正因為房屋太大,每次防風作業都要全家出動相當熱鬧。那次十號風球因為放風假,躺在床上弄這弄那相當高興,這是那個年紀才會有的兒童浪漫。

  不料家中防線太大百密一疏,清晨時份被風力衝開一個缺口,強風夾雜暴雨湧入,家中濕了一大片。風聲像極了鬼哭神嚎怪叫不絕。長輩們只得頂風冒雨搶險救災,但天井的飯廳颱風過後仍一片狼藉,好在仍能力保不失。

  小時候的娛樂相對今天十分稀缺,若果颱風過境後父母有空,便會外出到處觀看劫後小城風光,是颱風過後另一項令人雀躍的節目,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。那一次風後便有此良機,坐在家父單車後座逛了半個澳門,一直去到今天已不存在的西灣半邊橙。回想起來那情景可算淒涼,海邊有如由落葉鋪成,大街小巷則垃圾遍地。報章介紹筷子基、黑沙灣馬場、新填海木屋區很多市民無家可歸。

風雨中見人心

  如今樺加沙步步進逼,不禁撫今追昔一番。想起約二十年後的九十年代,一次十號風球下交通斷絕,離家約半小時路程要冒險走了三個小時。又想起十多年前,八號風球下交通仍未恢復,早上要沿海邊頂風上班兩回,都是難能可貴的經歷。人生總要經過風雨,才更珍惜風和日麗的美好;只經過風和日麗的日子,又豈會明白風調雨順並非必然降臨的幸福。

  人成長了會慢慢滋長出同理心,整個晚上都在背誦杜甫的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:安得廣廈千萬家,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。不禁想問,我們真的安得廣廈;能大庇天下寒士;令人人都笑逐顏開了嗎?如果少年不識愁滋味,哪成人是否一定懂得愁滋味?

  本澳《防災減災十年規劃》已過去大半,長效治水方案既不聞樓梯響,更不見人下來,這次沿海低窪地區,又如何安得廣廈千萬家?筆者最喜愛的飲歌之一,是張國榮的《風繼續吹》,但如此境況,只好祈求上蒼網開一面,讓樺加沙風不要吹了。



黃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