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證治水一牌樓

  
  「四大階級大團結」之後一年,關前街國慶牌樓又再奇兵突出再獻新猶。牌樓設計成拱門形,其上方有一農業豐收的宣傳畫,下方的賀詞也獨樹一幟,後再未見在本澳其他地方出現,上書「坊眾慶祝國慶大典」。至於上下兩旁的對聯小字,不論如何放大皆無法看清內容只好作罷。宣傳畫中可見,繼承了一九五二年牌樓國旗五星扭轉九十度的美術構思,推測出自同一人手筆。最上方與之呼應的是四面紅旗分立在中間國旗兩旁,依然十分有心思。

  最值得介紹的是上面五面旗幟與下面五顆星星之間的一句口號:「一定要把淮河修好」,此句之前之後都沒有出現過,唯獨出現在此時此地的小牌樓上,正是其珍貴之處和亮點所在。其珍貴不在於唯上,而是在於關注到比較實在的民間疾苦,國慶未敢忘水患,精神層次上便遠遠高於其他國慶牌樓了。四年後的一九五七年,司打口才再現水利牌樓。

  建國才十個月的一九五0年七八月,淮河流域發生特大洪災,河南、安徽兩省有一千三百多萬人受災,四百萬畝農田被淹。中央收到電報,有災民因避水躲到樹上不幸被毒蛇咬死。毛澤東批示除了救災外必須考慮根治,秋天起組織大規模工程,期望一年能治好,避免明年水患。

  十月中政務院發佈《關於治理淮河的決定》,對上中下游按不同情況實行蓄洩並舉治理方案,是為建國後第一個大型防洪工程。一九五七年冬三期工程全部結束,水患得到根本性遏止。一九五三年這個牌樓,是在一九五二年七月二期工程結束後的背景下出台的。「一定要把淮河修好」的題詞,是毛澤東一九五一年七月所寫送到工地上的。

  歷史上黃河和淮河之間衝積形成的黃淮平原農作物豐富,黃河決堤一直較嚴重,但淮河為何也受影響?筆者正在看的抗戰紀念叢書《間不容髮——黃河花園口決堤》找到了答案,罪魁禍首在於日本侵華戰爭帶來的戰禍及人禍。

民族罪人李宗仁

  
一九三八年四月李宗仁在台兒莊戰役小勝後五月不戰而棄徐州,令整場會戰大敗。三十萬日軍精兵禦尾窮追,黃河防線危如纍卵。由淞滬會戰至台兒莊戰役積累成果幾乎全部斷送,南京戰前設計持久戰略即將化為泡影,抗戰面臨全盤失敗。李宗仁身為戰區司令只求自保束手無策乃民族罪人。

  在此存亡之秋朝野一致共識以水代兵,六月九日炸堤成功日軍望河輕嘆退兵,抗戰戰略得以重回正軌。但黃河之水乃雙刃劍,兩股洪流南下流量遠超黃河淮河之間支流賈魯河和穎河的洩洪能力,令淮河河水隨之暴漲決堤,形成萬餘平方公里河南與安徽的黃泛區。

  花園口和趙口兩處決堤,位於鄭州和開封之間。南下河水一瀉四百公里、寬三十至八十公里,成為人造河令部份河水改道。沿途淹沒十七個縣,慶幸沒有大中城市,最著名的是岳飛曾進軍至此的朱仙鎮及蚌埠。黃泛區形如彎刀,由西北向東南注入淮河,再轉向東最遠及至蚌埠。

  河水所到之處皆為農業區,淹沒農田一千二百六十三萬畝,受災人口一千二百五十萬。生計斷絕民不聊生;洪災加蝗災近四百萬人被迫離鄉別井到處乞討,災情一如電影《一九四二》慘況。黃河決堤一九四七年七月已堵止,但受波及的淮河受內戰影響一直無暇治理。因戰禍而來的水患擾釀二十年,直至一九五七年冬才完全遏止,亦為後來全面深入治理黃河,積累了經驗和奠定了基礎。

  至於留下爛攤子不顧而去的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,由始至終一生都跟蔣介石不和。北伐成功後一九二九年即發動蔣桂戰爭,翌年又參加更大規模的分裂戰爭中原大戰,也就是在八年後黃河決堤附近大打一場。抗戰前夕還發動兩廣事變,抗戰期間李宗仁除了台兒莊小勝外,隨後的徐州、隨棗、棗宜、豫南會戰皆喪師失地成敗軍之將。一九四九年初終於踢走蔣介石成為國民政府在大陸最後一任總統。

  內戰失敗後李宗仁又像黃河決堤前那樣故態復萌,丟下黨政軍爛攤子給蔣介石,自己躲到香港,然後飛到美國享受人生。後來在周恩來過問下一九六五年回到北京,終於在一九六九年落葉歸根。在其個人回憶錄中扭盡六壬地為自己開脫,把徐州會戰大敗引致黃河決堤的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。未知他在落葉歸根之前,可曾到過當年黃泛區懺悔一番?近年官方數字指他當逃兵而死的災民就達八十九萬人。

陌生的美副將牌樓

  
回顧一九五三年關前街治理淮河小牌樓還有一個有趣之處,老澳門和附近街坊都會明白,那就是該處作為舊區,而且明清年間已近海邊,所以水患問題一直都存在。過去幾十年來,隨著全球暖化加劇水位上漲,颱風頻繁風暴潮引致海水倒灌已日趨常態化。所以這個慶祝當年國慶的牌樓不但有慶祝的性質,同時也有在地的現實意義。撫今追昔甚至更覺得有前瞻性,看到老照片不禁令人會心微笑。

  這次在市政署畫廊舉辦的《國慶牌樓回顧展》,頗有心思地作出歸類,其中就把冷門牌樓放在同一展版上,那就是過去幾周介紹過的白馬行、關前正街和現在的美副將大馬路三處牌樓。若以受注目程度及大小而言,三者無疑以美副將牌樓佔優。原因無他,皆因這一條也是主幹道,大馬路之名不是隨便能命名的。另外位於逸園跑狗場附近同樣十分重要,六十年代本澳娛樂活動不多,合法博彩活動除了進賭場,也只有白鴿票和賭狗,因此牌樓建在該處,也頗能收宣傳之效。

  因此可想而知,六十年代曾經見過美副將牌樓的市民,應該不算少數。被視為冷僻地點只是相對於市中心區即新馬路一帶而言,在最近北區的牌樓來說,反而是當之無愧的皇者。不過對筆者而言,的而且確是跟白馬行和關前街並列,三大最陌生的牌樓,陌生到從來沒見過實物,只能通過照片和展覽回顧和研究。

  相信八0前出生的市民都有印象,當時北區沒有甚麼工商業活動,和新填海差不多都是木屋區和小農業區。所以比較接近北區的美副將一帶人口也不多,交通不發達,環境也幽靜,入夜後已沒有太多人煙。除了有賽狗活動舉行外,平時市民多數只是每年觀音開庫才到該處。小時候筆者家住中區,每年家長工餘都把參觀牌樓作為家庭樂節目之一,由於美副將交通不便,所以緣慳一面,而且很快消失。

  相對於中區歷年各大小慶祝牌樓,美副將整體上無論數量和質量都只算平平無奇。官方說法指僅出現在一九六八和六九年便消失,實際上那時已是牌樓熱潮的尾聲。其消失有主觀和客觀因素,作為首批退出歷史舞台的牌樓,有一定的必然性。

  如果從美工角度評價,實際上一九六八年的牌樓比翌年還稍為出色。拱門上的參照物只要熟悉文革時期宣傳紀念物品者,都能看出是毛澤東思想永放光芒的頭像像章,周圍圍繞著的是向日葵及紅衛兵,象徵葵花朵朵向太陽(毛澤東),從文革美學上剖析,自然比翌年要好。拱門兩旁對聯位置的大段毛語錄,因為文字太小太模糊,無法結合分析。這幅照片又是夜景,在當時燈光昏暗的環境中,更能凸顯出毛澤東思想光芒萬象的宣傳含意。

  一九六九年的牌樓照片分別有日與夜、正面和背面,比較全面和立體。最高處中央豎立一面國旗,宣傳畫一面是向老人家宣傳毛澤東思想,上書「澳門同胞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新風尚」。另一面是一群手捧毛語錄的人民邁步向前,構思應來自當時的歌曲《我們走在大路上》。

  兩個牌樓相同之處,都有一句「澳門同胞愛國反帝大團結萬歲」的標語,受到文革最高潮時對外關係的主調影響,既反美帝亦反蘇聯社會帝國主義。一九六八年蘇聯出兵鎮壓布拉格之春民主運動,中國一反一九五六年匈牙利事件態度,首次跟西方狠批蘇聯侵略。翌年珍寶島之戰後國慶前夕,全國進入迄今最高一級戰備狀態。只有孰悉這段歷史,才能讀出牌樓後面雙方已劍拔弩張戰雲密佈。


黃東